回不去的故乡
回石圭场看看,是临时起意。本来一群人约好在阙家镇朋友家玩,正热闹着,有兄弟说要不去石圭场耍一下?我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好熟悉!不过印象里阙家离石圭还有好远的路,正犹豫要不要“节外生枝”,朋友手机导航一打表,也就10分钟车程。于是5个人一台车,风风火火往石圭开了过去。https://appimg.52ch.net/pic/20220208/164433167040592_597.jpg
脱贫攻坚建设的村村通道路,大大拉近了石圭到外面的距离。记得小时候跟着爸爸在青居工作,周末回石圭看母亲,晃晃悠悠的大巴车要在山路上蜿蜒两个小时,遇上堵车或者车辆熄火,那就没个准头,往往是司机往车边上一站,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中就迷糊了时间概念,任凭一车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再难有个动静。实在等不急,一群人便在泥地里推车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的车头大“鼻孔”连着发动机,用一根长长的Z字启动棍,需得要身高体胖的“好把式”才能转动,一会儿车后面就聚集了好多“搭把手”的乘客,在车辆尾气的浓烟滚滚中喊着:123~起。“老爷车”就在众人的吆喝中,勉强睁开眯着的眼睛,从新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这样的画面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阙家那片浩瀚的柑橘林海,土公路在漫无边际的绿色中若隐若现,汽车像一叶扁舟,在林海中驶过,车行所至,像极了一副徐徐展开的80年代乡村清明上河图——陷车的地方正是画面的高潮,好比原画上船过桥梁的精彩时刻,这里同样留下赶路人的匆忙无奈,还有围观老乡的欢声笑语。这样的颠簸旅途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因为这趟旅途的终点是母亲,那便是我儿时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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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乡,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余华口中父亲的诊所,更出名的是鲁迅在他的《故乡》里,描写的少年闰土的形象,“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在我故乡的场景里,儿时的玩伴早已印象模糊,依稀记得是伟哥,他老爸是石圭场上电影院的负责人,他们家的电影院就在厚厚的遮光帘子后面。虽然离得近,但我们却很少有机会进去,因为中间隔着的是两三毛价格不等的电影票,在那个时代是一笔了不得的消费。“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依偎在电影院门口目光炯炯的少年,他在茫茫人海中敏锐的搜寻那些对电影艺术热忱而又囊中羞涩的小镇青年。在确认过眼神以后,选在电影开映不久,他偷偷撩起影院门口厚重门帘的一角,招呼着用不到一半的价格,给小镇文艺青年们打开了一道通往神圣艺术殿堂的小门。他们低着头、猫着腰钻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放映厅,人们吃着瓜子、抽着烟,大声吆喝着看电影。于是等放映机开机后,一道强烈的光束在黑暗中穿过,裹挟着劣质香烟腾起的烟雾,在屏幕中央投下期待已久、精彩的画面。那里有少林寺里李连杰矫健的身影,有高山下的花环唐国强稚嫩青涩的表演。因为能够带人逃票,伟哥打小就是孩子堆里的kol,小有名气的文艺少年。看过天堂电影院的朋友都对那个迷恋放映的意大利男孩多多印象深刻。伟哥也和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一样,他在帮人逃票的快乐中接受潜移默化艺术熏陶,长大以后果然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摄像。他前半生最出名的作品是拍李伯清的散打,每次见面最喜欢吹的牛逼就是陪李伯伯打20块的小麻将,他说李伯伯一边打牌,一边免费给他摆“散打龙门阵”,而且桌子上还要让到他,不然逗不起脚脚嘛,三缺一!当年逃票也给他带来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财富”,让他坐稳石圭场少年财富榜的首位,成了孩子堆里的大富翁。长大了他依然在这条艺术变现的道路上砥砺前行,靠在省城给人拍短视频和租赁摄像器材赚得盆满钵满。(我爱人诊所蜀仁口腔的第一条短视频就是他的手笔)伟哥就是我的心里的闰土,他爹的电影院也是我回故乡最想去看的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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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圭场还有一个出名的地方,叫乌龟坝坝。据说以前有一只很大的石头乌龟,此地因此得名“石圭(龟)场”。我们小时候经常在哪里路过,因为对面就是一个农村供销社,是场上居民买酒打酱油的地方。当年这里可是当地城镇居民唯一的商业中心,异常繁华。大家伙的贫富差距就在打酱油的频率和喝白酒、抽香烟的价格中得以体现。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给大人跑腿,剩下的“分分钱”,顺便买上一颗一分钱的水果糖,能从嗓子眼一直甜到心窝窝里。场上另一个商业中心是猪儿市场,主要供乡下居民交易猪仔和农副产品之用。记忆里,一走进那里,鼻子里是刺鼻的猪屎味道,耳朵里充斥着当地手艺人煽猪时,那畜牲发出的噢噢叫声。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居然还有一间炸“糖麻圆”的铺子,大约是一毛钱一串,裹芝麻的另算,再加五分。在充满猪屎和猪叫的猪儿市场,吃一串刚炸好的“糖麻圆”,是那个时代最顶级的个人消费。老板把刚出锅的麻圆从油锅里捞出来,在撒着芝麻粒的大簸箕上来回抖动,一个个麻圆在上面欢快的奔跑,就像孩子们不停吞咽口水的喉头,满是躁动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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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坝坝边上还有一家打锅魁的摊位,用发好的面粉搓成小团,用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来回碾压,把面团压成一个长条,并不时撒上一点花椒和胡椒面,再用两个指头扣下一点红糖抹在粉团上,再搓回一个圆球。如此往返数次,面粉团里就揉进过了各种滋味,放在特制的炭火炉里慢慢烘烤,待中间隆起便可出锅。用一把小刀在最上面边沿处滑一道口子,里面一阵热气裹着面团香气扑面而来,再倒进去小半碗现做的“旋子”红油凉粉,就组成了川北赫赫有名的小吃“锅盔夹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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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儿市场上面还有一棵巨大的黄果树,我们当时就读的幼儿园就开办在这个地方。黄果树是慷慨的,在春天的时候盛产“黄果泡儿”(四声,爆破音),就是树枝顶尖包着嫩芽的芽孢。那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免费零食,酸唧唧的越吃越香。夏天的黄果树最是阴凉,也是知鸟最爱的待着的地方,我们几个孩子爬上树,把“嗯啊子”一只只抓下来,撕掉透明翅膀,往火堆里一烤,不一会儿就烤得焦黑,用手掰开两半,在脑袋和身子之间,有拇指大小的一团“瘦肉”,鲜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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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对故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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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石圭场现在的样子,右边是当年石圭最早的一批小楼房。当时的小康标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左边是新修的,家家户户争着盖大楼房,拥挤在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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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街头大妈打听,说这大概是黄果树的位置,为修房子,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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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还说,这就是卖糖麻圆的小店。相当于三十年前石圭场上的瑞幸咖啡,妥妥网红店。右边是猪儿市场,现在农村很少散养猪,市场也就不在了。买糖麻圆的两口子前年过世,手艺没有传下来,娃儿些说这个不赚钱,再没人学。
我问电影院去哪里了?大妈说改建的时候拆掉了,盖了新房子。咯,就在前面不远。我问锅盔夹凉粉还有没有?大妈说还有一家,在十字路口,你可以去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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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错,只是以前都是圆锅盔,现在变成了方的。凉粉也是还行,就是油太大,下面浸泡得厉害。我咬了几口,下面三分之一吃不下去,悄悄扔掉了。
临走大妈问我,你们是哪个地方回来的?我说成都。她接着问,你咋个卡卡角角晓得这么仔细的唉?我说以前我在这住过。是不是好久没回来过了?我说32年。她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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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就这样被我不经意遇见,又在心底慢慢滑落。这是一个年轻时候拼命逃离的地方,又是人到中年,时刻想念的地方。故乡就像鲁迅笔下的闰土,怯生生的叫了他一声老爷。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阙家镇在哪里?都是姓阙的吗 回不去的故乡 高考满分作文? 好文笔 写作水平很高哦,有40多岁了吧https://app.52ch.net/public/emotion/face_068.png 好文采 写的真好 有心,写的好 锅盔凉粉拍的不错